邀请已经晋为木剌太子的阿奢达一起返京,是冯将军的主意。
冯将军虽然长驻边疆,但从同僚口内听过太多回当今天子忌惮功臣、明升暗抑的事例,惟恐春风回京后仍不能救出奉阳侯,而若有一位木剌太子同行,情形便大不相同。
春风深知有理,邀阿奢达饮酒畅谈。
当夜,二人坐在旷远寥阔的原野之间,燃一丛篝火,各持一只酒囊,头顶繁星密布的苍穹,面对远方群狼的幽幽绿目,他开诚布公,和盘托出自身处境,坦然请这位异姓兄弟助一臂之力。
阿奢达则慷慨应允:“春风莫乞的事,就是阿奢达的事,春风莫乞的父亲,就是阿奢达的父亲,我一定会帮莫乞救出父亲!”
“多谢兄弟。”
阿奢达摇头,不平道:“你们那个皇帝这么不好,你还为他打仗,难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挂在嘴边的忠烈?好像有一句‘君让臣死,臣不得不死’的说法吗?”
“也非如此。”春风剑眉一挑,“男儿保家卫国,保得是自己的家与国;忠心耿耿,忠得是自己的国土和体内的血液。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,皇帝若真想让我的父母死,我势必不能听之任之。”
“对!”阿奢达仰头一口烈酒,“咕嘟”下肚后,“虽然我是王族中人,但如果父王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为他出生入死过的将军,我一定不允。国家的安定需要王权的清明,我一定要做木剌史上最伟大的王!”
春风一笑:“好气魄,我敬你,木剌未来的最伟大的王!”
阿奢达笑得更加畅快:“我敬你,最高深莫测的莫乞!”
“大师兄。”有个托脸坐在旁边多时的小小身影幽幽开口,“我可以去找那些狼玩么?”
“啊!”阿奢达吓得跳开,“桃花什么时候来的?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?”
春风借着些微酒力纵声大笑,道:“她是只小猫儿,猫儿当然无声无息。”
桃花眸儿大瞠:还是第一次见大师兄这样的笑法,好稀奇喔。
阿奢达歪头,打量这个在夜色中愈发娇小的少女,啧啧称奇:“真的,真的呢,桃花的那双眼睛真是一对猫眼,如果站得稍远一点,只看这双眼睛,真以为是只猫伏在这里!”
桃花挡着口鼻,嫌弃道:“酒好臭。”
春风越发开怀:“还好,酒对你来说是臭的,不然本师兄操心的事更要多上一项。”
桃花困惑不解:“酒是臭的,大师兄和阿二还在喝,你们喜欢臭味吗?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阿奢达顿足大噱,“对对对,我和春风莫乞就是臭味相投,哈哈哈……”
桃花给予鄙视:“大师兄,你们在这里喝你们的臭酒,桃花可以去找那些狼玩吗?”
“不行。”春风断然。
“为什么?”桃花追问。
他星眸斜睨:“你以为狼是什么?狼可不是天都山上那些和你比轻功的猴子。”
她大眸闪闪:“我知道啊。”
“你知道?”他将信将疑,“你从哪里知道的?”
桃花得意洋洋:“桃花不是曾经随青峰师父参加过一次武林大会?有一晚就是宿在原野上,师父在打座的时候,忽然出现了一群狼,桃花和它们玩得很高兴。”
“什么?”青峰那只老头子居然敢将桃花置于那样的地方?“玩得高兴?不是打架?”
她小脑瓜猛晃:“桃花才不会和狼打架,桃花只是骑在头狼的身上,其它的狼立刻就成了桃花的朋友。”
阿奢达惊叹:“桃花更像一个木剌人。我们木剌民族以天为父,地为母,信赖自然,依从天性。原野内的狼是大地的精灵,桃花则是这个世界的精灵。”
春风面色微冷,揉乱了桃花的小帽,将那只小脑瓜牢牢锁在臂中,警告道:“听着,今后看见狼群,不得靠近。”
“闷系么?”为什么?小脸被闷在大师兄“怦怦怦”的胸前,她很难发声。
春风寒着声,一字一句:“我不管你和狼玩得有多高兴,当狼成群结队,便是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生物,你上次是运气好找到了头狼,今后不得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,听到了吗?”
“嗯……”
“点头!”
“嗯嗯嗯!”她点个不止。
“乖。”他抚平她的头顶,放开手臂,“去到校场上骑你的大黑玩吧。”
“好吧。”她眼角瞄向狼群,犹有恋恋不舍。
春风眯眸:“一,二……”
“桃花走了,桃花去骑大黑!”她施展轻功,拼命跑开。
阿奢达咧嘴大乐:“春风莫乞明明是桃花的师兄,刚才却更像桃花的老爹。”
春风饮一口酒:“她因为与生俱来的天赋,对这个世界太少畏惧,我必须让她明白,那些天赋并不能使她随心所欲。”
阿奢达察着他的面色,丕地了然:“原来春风莫乞……”
“哈哈,大黑,你的眼力在黑夜中和白天一样的好哟,桃花喜欢!”
春风皱眉,倏然飞身:“桃花,不得去那边!”
“……”啊呃,春风莫乞为自己选择了一条辛苦的路呢,一生一世都要这样吧?同情你。原野之中,苍穹之下,阿奢达不胜感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