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棚很快支起来，白布的棚子，上面居然用水彩画了一圈的八仙过海人物，雨水一打，形象都晕开了。中间摆了一副薄皮棺材，棺材的正中央有一朵白布扎的大花，大到好像一个孩子的头。思露和周秀菱跪在棺材旁边，底下垫着一堆稻草。她们都是重孝，布鞋上都绷上白布，思露的腰间系着粗重的麻绳，跪下的时候会觉得喘不过气来。来吊孝的人很多，思露不断地磕头谢礼，朱庆春没有儿子，思露是长女。这在农村，是一种缺失，思露心里明白，所以不断的磕头，她想把礼数做得尽量周全，不要让别人笑话。
雨始终没有停，两天来，时大时小。天气阴且潮，周秀菱终于撑不住，倒下了。思露一个人和几个本家的老太太维持着局面，忙里忙外。夜深了，风里有凉意，思露守灵，盯着棺材前那几只小小的线香，它们的余烟随风挥舞，细细的，一路蜿蜒而上。
有人从后面为她披上只大棉袄。她回头望，是周秀菱。她没有说话，周秀菱问，你害怕吗？思露反问说，里面躺的是谁？我为什么害怕？周秀菱点点头，表示同意。思露顾不上理她，依旧端正地跪着。周秀菱又说，给你爸烧点纸吧。火盆里进了水，火一点起就浓烟滚滚。思露的眼里熏出泪水，大声咳嗽起来。周秀菱望着那火，眼里似乎也有泪光，她说，这几日耽误你没有去上学，事情一完，一定要尽快地补上。听见没有？
事情一完？思露转过头去，盯着周秀菱的眼睛，说，你觉得事情完得了吗？周秀菱听到，心知肚明，脸上有怯色，说，为，为什么完不了。思露站起身，走到周秀菱的面前，她的个子已经快和她一般高，她对着她说，你们到底商量了什么，做了什么，我现在不会想知道，入土为安，先把我爸送走，然后再问你。
周秀菱的眼泪成股地流，但面目表情很平静，她说，露露，对于你，我问心无愧，你爸爸也问心无愧。你了解不到他的苦心也算了，他现在人都没了，你有气冲我发，别恨你爸。她的泪水在暗夜里晶亮闪烁，好像两条小小的溪流。
思露转过身去，走到棺材前，静默了一分钟，俯下身扶着棺材，恸哭起来。周秀菱微叹了口气，转身离开。
朱庆春安静的躺着，他的腰上有伤。
出堂那天一早，鞭炮响彻云霄。周秀菱坚持要多放鞭炮，地上都是厚厚的炮纸，空气里厚重的白烟和硫磺味道。思露捧着一只陶盆，走在发送的人群最前头。终于，她把盆重重地摔在地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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